因终南山的地震而沉寂多日的长安城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覆盖,一日之间这座大唐最繁荣壮丽的城市被欢声笑语淹没。每一片城墙,每一个街坊,每一条道路都充满了弹剑而歌。
被押解到关中剑派受审的太行刀客们垂头丧气地在街道上列队而行,饱受太行刀贼荼毒的关中百姓纷纷将菜叶子和臭鸡蛋朝他们头上投去。歌颂彭求醉的声音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就连那些不知道彭求醉和太行山为何物的长安小儿们也被这欢腾的气氛所感染,燃起了爆竹满街乱跑,将喜气洋洋的鞭炮声传遍了全城。
彭娇的医馆病房靠街的窗户之外,狂歌邀酒的江湖儿女当街开坛,席地对饮,就算是满街的金吾卫前来驱赶,仍然兴头不减。
“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罪难逃,莫看太行人马壮,难敌青州惩恶刀…”
“终南山下光如涛,金戈铁马士气豪,三十六刀齐出手,英侠热血染征袍…”
“玄衣孤影带刀来,阵前沽酒饮开怀,强仇敌寇来邀战,青霜白刃鬼门开。太行男儿善刀弓,遇上青虎顿成空,天下无敌柯偃月,人头转眼无影踪。一万男儿皆下跪,齐为太行敲丧钟…”
“来无影兮去无踪,人如猛虎马如龙,今夜尽收强人首,明日解却百千愁。莫问我身归何处,他朝再聚享清秋。”
慷慨激昂的酒歌混合着醇香美酒的诱人味道一阵又一阵地透过窗缝,钻入病房之中。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彭求醉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美酒佳肴的折磨,忍不住直起身来,打开窗户,大声吼道:“喂,街上唱歌的小子们,快把酒肉给我递过来。我是谁他奶奶的,我是彭求醉!”
他的话刚说完立刻发出一声惨叫,连忙把窗户关上。
在病房的另一头一阵嘿嘿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却原来是被彭七、萧重威和祖悲秋抬到彭娇医馆来治伤的郑东霆。
仍然在对着窗户生闷气的彭求醉猛然转过头来,气得通红的胖脸上挂满了黄白相间的碎鸡蛋和青色的菜叶子:“你还笑,都是你冒认我的大名去招摇撞骗,现在好了,我就算说自己是彭求醉也没人信。你看看,如今第九流的江湖人物也敢朝我扔臭鸡蛋!”
“彭大侠,彭娇说了,你可不能再酗酒吃肉了,吃点鸡蛋青菜,营养餐啊。”郑东霆笑得直抽筋,浑身上下二十余道伤口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病房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推开,祖悲秋带着洛秋彤和连青颜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
“师兄,我们来看你了!”郑东霆一进门就兴奋地说。
“师弟…”郑东霆向祖悲秋打了个招呼,接着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连青颜,“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我彭七他们呢”
“对不起,师兄。”祖悲秋连连作揖,“我和好汉帮的兄弟们要协助七派八家的高手解决掉仍然困在正气厅中的南宫芸一伙,耽搁了不少时间。彭七和萧兄就更走不开了。当日你和柯偃月决斗的时候,他们两个可是露着脸去助阵的高手,现在假彭大侠不知所终,他们就成了关中解围的第一英雄,整个长安城的江湖人物都在为他们庆功。这庆功酒一席又一席,他们恐怕近期之内都抽不开身。”
“原来如此。”郑东霆表面上在全神贯注地听着祖悲秋为他介绍朋友们的下落,实际上眼光却时不时瞟在连青颜身上。
兰心蕙质的洛秋彤顿时看出了郑东霆的心意,连忙轻轻一扶连青颜宛若刀削的肩膀,笑着说:“郑捕头,青颜在这些天里是最忙碌的一个,要帮助盟主处理太行山受降的事务,又要综合各派的意见决定对太行山贼的处置,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她大事一了,立刻就赶来看你了。”
听到洛秋彤的话,连青颜的俏脸微微一红,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眼珠一转,却又不肯说出口。
“连大侠贵人事忙,什么时候来看我都无所谓。我其实是突围的时候受了点儿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无须担心。”郑东霆看了看身边的彭求醉一眼,连忙装作无所谓地说。
看到郑东霆和连青颜闪闪烁烁的神情,洛秋彤一把拉过身边的祖悲秋,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祖悲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彭求醉的床前,恭敬地说:“彭大叔,这里太挤了,我帮你换一个病房好吗”说完,不由分说地一把背起彭求醉就往外走。洛秋彤朝连青颜俏皮地挤了挤眼睛,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房间,并把门小心地关上。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彭求醉的怒骂:“死胖子,你顶着我的胃了。”
听到屋里屋外再无人声,连青颜咬了咬下嘴唇,来到郑东霆的床前坐下,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我知道是你假冒彭求醉救了我们,也救了整个中原武林。”
“啊,是师弟跟你说的吗”郑东霆微微一愣,连忙问道。
连青颜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你是看出了我燕子飞云纵的身法”郑东霆耸了耸肩膀。
看着郑东霆怔仲的表情,连青颜突然感到一阵气恼,狠狠在他手上捏了一下,气愤地说:“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十年前,是你救了我,是你一边唱着当日的那首剑歌,一边帮我们杀出了重围。你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并州少年。你一唱出那首剑歌,我就已经将你认了出来。我看&书斋”
“什么”郑东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连青颜。
“别装出那副假惺惺的吃惊样子!”连青颜用力一甩手,放开了郑东霆的手,麦色的脸颊已经红晕遍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仰起头来,将目光移向别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江湖地位和我并不般配,也许是在关中生死离别之时不想再增加彼此的负担,也许你觉得我并不是你心目中理想的伴侣。或许,这些心思,你都有一些。我不怪你,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心思,我觉得你是一个贪花好色的登徒子,是一个朝三暮四的臭男人…”
“青颜,我实在是…”郑东霆连忙开口道。
“让我说完!”连青颜鼓起勇气,转过头来,一把抓住郑东霆的大手,“自从那天你假扮彭求醉去和柯偃月拼命,我就知道,你心底深处从来没有变过,你仍然是当初并州醉酒狂歌的游侠少年。今天我想你老老实实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记得我”
郑东霆的心底宛如翻江倒海一样,眼前连青颜的俏脸这一刻犹如笼罩在一层七彩玲珑的韶光之下,令他感到目眩神驰,一种受宠若惊的狂喜遍布全身。
“难道我真的是青颜口中的那位并州少年”他想到这里只感到心脏激动得几乎要跳出了腔子,“我竟然是救了青颜的游侠少年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能够遇上此事。”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就算自己杀死一百一千个柯偃月,都及不上十年前亲手救下连青颜的荣幸。
看着连青颜充满期待的面孔,郑东霆猛地一咬牙关,瞪大了眼睛,大声说:“记得!”
虽然早就猜出郑东霆要说的话,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连青颜仍然无法遏止浑身的兴奋,嘤咛一声,轻盈地飞扑到郑东霆的怀中,将樱唇在郑东霆的嘴唇轻轻一点,随即红着脸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躲到了他的肩窝上。
“青颜,我…”郑东霆的脸也红了起来,僵硬地伸出手来,在连青颜纤细的腰身处一揽,去迟疑着不敢把手揽实。
郑东霆的羞怯仿佛给了连青颜新的勇气,她猛地直起身,抬起双手,用力一按两侧郑东霆的肩膀,令他的双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将脸面向着他:“我问你,如果我想嫁你,你娶不娶我”
“呃…”郑东霆痴痴地看着连青颜,冲口而出:“娶了!”
连青颜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兴奋地将嘴狠狠印在郑东霆的额头上,接着她涨红了脸从他怀中抽出身,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飞一样地蹿出了门外,远远地抛下一句话:“明天到关中剑派找我!”
在另一间病房安置好彭求醉,祖悲秋和洛秋彤亲昵的携手走到远离病房的角落,找了一处石头椅子坐下,头挨着头并肩坐下。
“秋彤,你知道吗那个假的彭求醉是。”刚一坐下祖悲秋就按奈不住心头的激动,张口道。
“知道。”洛秋彤温柔的一笑,拂了拂头发:“是你师兄郑捕头假扮的。”
“你竟知道,是师兄和你说的”祖悲秋兴奋的问道。
“有关系吗我知道就是知道,就象我也知道你就是那个离假彭大侠最近的好汉帮胖子。”洛秋彤咯咯一笑。当初祖悲秋浑身上下威风凛凛的好汉帮帮服虽然勉强掩饰了他的身份,但是他那肥胖的肚子却漏了底,令人忍不住觉得好笑。
“啊,原来你认出了我的眼神。”祖悲秋自以为是的陶醉道。
洛秋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忍着笑点头。
“秋彤,你知道吗是我看出了柯偃月的破绽,提醒师兄要攻击他的偃月刀柄,才让他打赢的。”祖悲秋又道。
“原来是这样。”洛秋彤吃惊的点点头,自己原来不会武功的前夫婿如今竟然连柯偃月刀法中的破绽都看得出来,武功之突飞猛进已到了令她动容的地步:“那你真的好厉害!”
得到心上人的夸奖,祖悲秋羞怯的挠了挠肥胖的后脖颈,敦厚的一笑:“还好啦。对了,秋彤,你还记得我们在关中刑堂的约定吗”
听了祖悲秋的话,洛秋彤心头忽然一沉,在关中刑堂中她曾经答应祖悲秋无论到哪里,她都会心甘情愿跟他走。当时祖悲秋就要和郑东霆同闯九死一生的太行刀阵,而自己困守刑堂朝不保夕。祖悲秋为了自己连性命都不要,而她也被他的悲情所撼动,冲口说出生死相随的誓言。
但是她是否真的心甘情愿一生跟随祖悲秋过他喜欢过的生活洛秋彤感到一阵阵的心悸,无法找到一个答案。看着祖悲秋满汉期盼的小眼睛,洛秋彤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声说:“当然记得。”
“秋彤,这一次师兄带我入江湖的初衷,只是为了找到你。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但是能够找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和师兄回一趟洛阳,把我在那里建立的赌坊转手给他,然后咱们一起回益州吧。”祖悲秋兴奋的说,“我要带你回一趟祖园,见过我的父母,让他们再次给我们举行一次婚礼,把你重新娶进门。”
“然后呢你会和我回一趟天山吗”洛秋彤满心期待的问道:“我也想你见一见我的师傅和其他师兄妹。天上是一个很美很神圣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美丽的故事和传说,有梦一样美丽的湖泊和森林,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天山。”祖悲秋目瞪口呆的看着洛秋彤,“听说天山在天的西尽头,要到天山需要经过人间死地蒲昌海。师兄跟我说就算我会轻功,没有精纯的功力也难以在那里存活。”
“噢。”洛秋彤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
“秋彤,我们先到益州成婚,然后我带你到益州附近的名胜古迹玩一玩,然后再去我父亲打理的赌坊和庄园游玩,那里远离江湖,民风质朴,生活无忧无虑,乃是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你会过得很开心的。经过关中刑堂一役之后,我已经决定退出江湖,我再也不想你在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闯荡,不如你和我一起退出江湖,享受一些无忧无虑的太平日子吧。”祖悲秋说到这里,眼满是希冀。
“退出江湖的太平日子。”洛秋彤眼里泛起一阵苦涩,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祖悲秋推门走进郑东霆病房的时候,连青颜已经飞一样的跑出了房间,只剩下郑东霆傻呵呵的半坐在床上,脑门上顶着一枚纤细的唇印。
“啊!师兄,你!”祖悲秋伸手颤抖的指着郑东霆脑门上的唇印。
“嗯”郑东霆这才发现脸上的异样,半带得意半带兴奋的笑道:“是,你看得没错,青颜和我…嘿嘿,男女之间的事,你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