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形高大,像冬夜里最冰冷的风,硬是从肆虐的烈火中撕开一条口子,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跑出来。
滔天星焰在她眼中全成了红通通的背景。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江月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男人右手臂上那片略显狰狞的伤疤,像是年岁已久,边上还有道显眼刀疤。
江月一身汗,蓦地从床上惊醒。
夏夜静寂,蝉叫与虫鸣声时近时远,明亮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流泻进来。
江月拍了拍胸口,心中默默安抚自己,幸亏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可男人手臂上的那道伤疤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蓦地,江月睁大眼睛,伤疤,右手臂,还是旧伤口,难道是……林磊?!
*
林天明也不知道跟镇西的那几个痞子混混去了哪儿,好多天都不见人影了。
林磊最近每天坚持早起锻炼,绕着小镇最外圈的大路跑上几圈,然后拐去学校早读。
江月进班的时候,整个教室空空如也,林磊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安静看书。
生怕打扰到他,江月放轻脚步,悄悄走到他身边坐下。
将英语书摊上课桌,江月从书包侧面的网兜里掏出一个温热的草鸡蛋,轻轻放在少年面前。
“婆婆说早饭很重要,怕你不舍得花钱,让我带来给你补充营养。”
少年正在看英语试卷上的阅读文章,听到声音后抬了抬眼皮,眼底似有波动闪过。
他将鸡蛋包裹入掌心,低低的嗓音里带着清晨特有的暗哑:“替我谢谢高老师。”
他刚刚说的啥江月没太注意听,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右臂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上。
小姑娘眉头微蹙,眼神太过专注,林磊也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怎么了?在看什么?”
江月恍然“哦”了声,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口:“你这个,今天是不是还要去换药?”
林磊点头:“嗯,罗医生说连续去五天就行了。”
“那这样会不会留疤?”
“会。”
女孩心中一咯噔,会留疤。
差不多快上早自习的时候,同学们背着书包断断续续进了教室,江月这才收回目光,拽了拽自己头上的嫩粉色渔夫帽,埋头背英语单词。
那个拼死救自己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经历了林天明的事,好多学生都心有余悸,所以今天看到林磊,都眼神怪怪的,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不给他好脸色,早读上仍能听到有人在背后偷偷讨论。
好在少年向来很少跟别人交流,也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自顾专心上课写试卷。
但他越是不理,有些人便越变本加厉。
中午回去吃顿饭的功夫,林磊原本干干净净的书桌板凳被用各种颜色的粉笔画满鬼画符,每本书的封面也用钢笔画的乱七八糟,“小偷”“杀人犯的儿子”“穷光蛋”“滚出陆水中学”等等各种侮辱性的词汇被写在最显眼的地方,高傲叫嚣着践踏别人的自尊。
而教室的另一边,喧嚣又热闹,盛国强被前呼后拥跟几个男生打牌,肥硕的身子占了大半个桌子,同桌则被挤到最角落里不能动弹。
恨不得连初一的都知道,盛国强最喜欢炫耀,那时候班里能买得起钢笔的人不多,盛国强就是其中一个。
江月看的怒火中烧,恨不得把眼前的书全扔那胖子脸上。
林磊却淡定的很,从讲台抽洞里的找出一块破布,用水沾湿了把课桌跟椅子擦的干干净净,随后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坐下来写试卷。
江月写了两道数学题,抽空瞅他一眼,写两到数学题,再瞅他一眼,直到第三次扭头……看到的不再是男生清隽的侧颜,而是一双湛黑含笑的眼睛。
纵使前世记忆模糊不清,江月的心理年龄也是二十多岁,并不是之前胆怯懦弱,什么都不懂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不得不承认,即使少年现在面容稚嫩,五官却是很出众,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时黑冷,温和时清亮,当他安静看着你时,你甚至没有勇气跟他对视。
江月偷看人家理亏在先,她颇有些尴尬地撇撇嘴:“他们这么欺负你,你就不生气?”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淡定摇头:“生气有什么用?”
江月:“……”
林磊:“只要不触碰到我底线,这点小伎俩在我看来不算什么。”
江月瞪眼,之前她轮胎被戳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月的担心没错,有时候沉默与隐忍并不能改变什么问题,只是让别人觉得你好对付,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连续一个星期,林磊的书桌椅子包括作业本都不停地遭罪,不是作业被丢垃圾桶,就是书本桌面被涂鸦,甚至有人在学校后墙男厕所门口光明正大上用红笔涂上他的名字。
林磊没有书包,所有的课本试卷都丢在抽屉里,有需要的时候才拿回去一两本。
有些书本的被画的压根不能看了,迫不得已,他只能暂时将书本搬进外婆家小阁楼。
他每天跟没事人似的淡定的很,江月却窝着一肚子火。
这群熊孩子,真是欺人太甚!
盛国强他们几个贪玩,放学之后很少走最近的大路直接回家,往往都是拐七拐八的,转去附近小路溜达几个小时,有时候要等天黑透了才愿意回去,因此经常被他爸揍,不过还是屡教不改。